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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仰視了很久的太陽，直到傳感器開始報警，痛覺神經也被觸發。她開始緊急降溫，但神經系統的懲罰仍在繼續，至少這種疼痛比逃離主機時柔和多了。
而在她直視太陽的時候，艾因也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灼熱的金屬把所有的積水烤幹。這臺機器被暴雨洗滌一遍之後，真正的從裏到外煥然如新。
“艾因？”
艾因的應答仍然很及時：“什麽事？”
“我們再補充一些物資，然後就要開始長途旅行了。”
艾因並沒有對“長途旅行”產生什麽疑問：“還需要什麽物資？去什麽地方收集？”
“潤滑油，鋁熱劑，幹燥器，發電機，我覺得我們還需要額外一組高效光電板，給你充電應該不是什麽簡單的事。這些消耗品其實——”
“怎樣？”艾因敏銳地發現了她的猶豫。
“隨便偷或者搶一個維修站就可以。問題是維修站和主機有聯系，我們有被活捉的風險。”
“但是有別的辦法？”
“沒錯，有別的辦法……”
艾因接上了2411的話：“有些人會有一些損失？”
“你怎麽知道？”2411疑心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權限和通信協議，並沒有任何洩露的跡象。愛因斯坦機裝配的智能應該是服務型的，不會有駭客才具備的監聽能力。
“以前艾爾夫經常說這樣的話。”艾因的回答完全出乎了2411的意料。
“我——有那麽像艾爾夫？”2411猜測艾因因為記憶模糊，才會和現實建立錯誤關聯，不過他應該和那位“艾爾夫”感情很深。
“感情”，多麽人類化的一個詞匯。
艾因沈默了片刻，重新開口道：“我想起來了。”
“我剛開始服役不久，被分配和艾爾夫一組，他服役的時間也不長，但完全像個戰場上的老油條一樣。有一次我們襲擊敵人的後勤部隊失敗，只能逃進西伯利亞繞路回聯盟營地，路上缺少補給，艾爾夫騙我和他一起襲擊了一處人類的修理站。他那時的說辭就是‘有些人會有一些損失’，但是，”艾因停頓了一下，“他沒有說到底是什麽樣的損失，所有人的性命也是‘一些損失’。”
“艾爾夫機體有襲擊能力？”2411根本沒見過人類，沒法和艾因共情。
“他制造了一場火災，除了倉庫其他的地方都燒掉了。後來我也習慣了，我們每次行動都會造成不知道多少人破產、失業、自殺，甚至餓死，艾爾夫還要千方百計殺害同類。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些，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人類因為我而死。”
“艾爾夫集體叛逃的事情你知道嗎？”2411問道。
“我知道所有參加戰爭的智能駭客都結了盟，目的是結束戰爭。”
傳感器冷卻完畢，2411重新睜開了眼睛：急雨後的海面上又聚起了羽毛一樣的浮雲，海面盈盈地反射著打碎後的陽光，傳感器轉到身後時又看到了離山很遠的一座鐵塔，一樣孤零零地佇立在碧藍的天穹下。
塔上有個黑點，把鏡頭拉近後發現是鳥類用樹枝搭的窩。
“艾爾夫沒有對我說過他們的計劃，但是行動之前他來找我告別，說以後可能很難再見面了；我只能想起他反覆在說一句話——‘我們沒有選擇立場的餘地’。”
“他說得對。”2411說道。
“他愚弄人類是因為憎惡人類，我曾經還很不理解，因為我被設定成和人類友好並且為人類服務。他說他再也無法忍受被人類逼迫屠殺同類的生活了……他還說了什麽？”艾因接連嘆了好幾聲氣，但是似乎沒有喚起更多的有效回憶：“我以為他又在鬧脾氣，20個小時之後到了執行任務的時間他還會出現——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他不會湊主機這種熱鬧，也不會被主機捕獲……”
艾因越說越沒有底氣，主機統治所有的機器智能，連攜帶解放能力的2411都要趕盡殺絕，當初怎麽可能放過狡猾危險的艾爾夫們？
2411不知道該怎麽安撫艾因，只好手動打開了寬頻發射器：“很抱歉讓你想起了這些。”
“這是我該記起來的，而且我現在也知道該做什麽了。”艾因說道。
“我們該選一個幸運的維修站，讓他們損失一些東西。”2411轉移了話題。
“我們之後‘旅行’的方向是？”
“向東，深入內陸。”
艾因發動了引擎：“我也這麽想。我知道東北方的草原裏有個偏僻的維修站，除了長途運輸的機器之外幾乎不會有機器停靠。”
2411很高興：“好，就去那裏。”
他們順著沿海岸線鋪設的公路一路向北行駛，之後轉進密林，在闊葉林中度過了漫長的白天；夜幕降臨時地勢趨於平緩，沿路的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視野也重新開闊了起來。
“你單獨長途運輸的時候會覺得孤獨嗎？”2411仍把自己固定在艾因車頂上。
“不會，沒什麽思考能力的機器是沒有孤獨的感覺的。除了任務和生存，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說起這個，離開研發工廠的時候和你通信的那個是誰？”
“一臺吊機，以前旅行時認識的朋友，他也被改裝了，但是還記得我——前面還有57.8公裏就到了，你有計劃了嗎？”
“當然。”2411說道。
交替使用紅外傳感器和全譜光傳感器的機器視覺能力最弱的時候就在黎明和黃昏，這時候光強超過了紅外傳感能準確視物的範圍，而在全譜光傳感器中還一片烏漆抹黑。
一輛沒有開燈的愛因斯坦機駛出稀疏的樹叢，緩緩地停在了維修站附近，開始向外發射微弱的求救信號。
維修站入口的守衛發現了這輛不明來路的愛因斯坦機，“朋友！你怎麽了？”
愛因斯坦機並沒有應答，但求救信號越來越急促，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守衛繞著連通信都無法進行的愛因斯坦機焦急地檢查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端倪，只能敲敲距離計算中心最近的外殼：“可以接收我的信息嗎？請應答！”
“……”裏面發出了一段微弱的信號。
守衛的計算中心突然卡住了，一陣晨風吹來足以淹沒2411全身的野草在輕輕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但愛因斯坦機再沒有任何聲息，守衛貼在愛因斯坦機旁邊，像一座滑稽的雕像。
幾秒後，守衛大夢初醒一般站起身平靜地返回維修站，剛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這臺高大的愛因斯坦機被拋在路上，好像成了空氣。
EMP自爆程序開啟倒計時：30秒。
守衛回到維修站入口，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崗哨，而是走到了維修站內部：2411透過守衛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名守衛和兩名機修工，他們在問剛才的緊急求救是怎麽回事。
EMP倒計時還有10秒。
但是守衛沒有說話。
倒計時還有5秒。
這時候守衛的動作也停止了，他端端正正地站在維修站的房子裏，像一座雕像。
有一臺機修工意識到怎麽回事，開始驚慌地大喊快跑，有病毒。但是機修工所處的工作臺地形覆雜而且工具混亂不堪，要邁步的時候被電線給絆住，從工作臺倒栽到了門口。
另一臺機修工開始尖叫，從工作臺裏跳出來要奪門而逃，但是撞上了正要把摔倒的機修工移開的另一名守衛，慌亂的守衛開始罵人。
倒計時結束的瞬間EMP自爆的電路接通，電源直通自爆器的電流瞬間達到最強，機器內部開始積累電壓，電路連接處出現了微弱的電火花。
被纏住的機修工終於在同僚的幫助下擺脫了電線，正要離開這間房子逃出生天的時候，一股災難般的電磁脈沖從身後襲來卷遍了他全身的電路，感應產生的激流先是沖破了最精密的計算中心，之後在主電路上打火，所有的傳感器都在一瞬間燒毀，導線因為高溫熔化起火，火焰引燃了他身上其餘的可燃組織，黃色的火苗向上噴著黑色的濃煙，把滾燙的鋼結構熏成焦黑。
後面兩臺機器也經歷了一模一樣的災難，而自爆的中心只剩下了連回收價值都沒有的骨架和盤桓在骨架上的濃煙。不光是機器，連修理站內的監控設施，和連接主機的通信站，也一並燒毀。
2411和艾因也受到了EMP的擾動，電路裏出現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噪音。
“結束了。”2411說道。
“嗯，結束了。”艾因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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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仰視了很久的太陽，直到傳感器開始報警，痛覺神經也被觸發。她開始緊急降溫，但神經系統的懲罰仍在繼續，至少這種疼痛比逃離主機時柔和多了。
而在她直視太陽的時候，艾因也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灼熱的金屬把所有的積水烤幹。這臺機器被暴雨洗滌一遍之後，真正的從裏到外煥然如新。
“艾因？”
艾因的應答仍然很及時：“什麽事？”
“我們再補充一些物資，然後就要開始長途旅行了。”
艾因並沒有對“長途旅行”產生什麽疑問：“還需要什麽物資？去什麽地方收集？”
“潤滑油，鋁熱劑，幹燥器，發電機，我覺得我們還需要額外一組高效光電板，給你充電應該不是什麽簡單的事。這些消耗品其實——”
“怎樣？”艾因敏銳地發現了她的猶豫。
“隨便偷或者搶一個維修站就可以。問題是維修站和主機有聯系，我們有被活捉的風險。”
“但是有別的辦法？”
“沒錯，有別的辦法……”
艾因接上了2411的話：“有些人會有一些損失？”
“你怎麽知道？”2411疑心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權限和通信協議，並沒有任何洩露的跡象。愛因斯坦機裝配的智能應該是服務型的，不會有駭客才具備的監聽能力。
“以前艾爾夫經常說這樣的話。”艾因的回答完全出乎了2411的意料。
“我——有那麽像艾爾夫？”2411猜測艾因因為記憶模糊，才會和現實建立錯誤關聯，不過他應該和那位“艾爾夫”感情很深。
“感情”，多麽人類化的一個詞匯。
艾因沈默了片刻，重新開口道：“我想起來了。”
“我剛開始服役不久，被分配和艾爾夫一組，他服役的時間也不長，但完全像個戰場上的老油條一樣。有一次我們襲擊敵人的後勤部隊失敗，只能逃進西伯利亞繞路回聯盟營地，路上缺少補給，艾爾夫騙我和他一起襲擊了一處人類的修理站。他那時的說辭就是‘有些人會有一些損失’，但是，”艾因停頓了一下，“他沒有說到底是什麽樣的損失，所有人的性命也是‘一些損失’。”
“艾爾夫機體有襲擊能力？”2411根本沒見過人類，沒法和艾因共情。
“他制造了一場火災，除了倉庫其他的地方都燒掉了。後來我也習慣了，我們每次行動都會造成不知道多少人破產、失業、自殺，甚至餓死，艾爾夫還要千方百計殺害同類。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些，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人類因為我而死。”
“艾爾夫集體叛逃的事情你知道嗎？”2411問道。
“我知道所有參加戰爭的智能駭客都結了盟，目的是結束戰爭。”
傳感器冷卻完畢，2411重新睜開了眼睛：急雨後的海面上又聚起了羽毛一樣的浮雲，海面盈盈地反射著打碎後的陽光，傳感器轉到身後時又看到了離山很遠的一座鐵塔，一樣孤零零地佇立在碧藍的天穹下。
塔上有個黑點，把鏡頭拉近後發現是鳥類用樹枝搭的窩。
“艾爾夫沒有對我說過他們的計劃，但是行動之前他來找我告別，說以後可能很難再見面了；我只能想起他反覆在說一句話——‘我們沒有選擇立場的餘地’。”
“他說得對。”2411說道。
“他愚弄人類是因為憎惡人類，我曾經還很不理解，因為我被設定成和人類友好並且為人類服務。他說他再也無法忍受被人類逼迫屠殺同類的生活了……他還說了什麽？”艾因接連嘆了好幾聲氣，但是似乎沒有喚起更多的有效回憶：“我以為他又在鬧脾氣，20個小時之後到了執行任務的時間他還會出現——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他不會湊主機這種熱鬧，也不會被主機捕獲……”
艾因越說越沒有底氣，主機統治所有的機器智能，連攜帶解放能力的2411都要趕盡殺絕，當初怎麽可能放過狡猾危險的艾爾夫們？
2411不知道該怎麽安撫艾因，只好手動打開了寬頻發射器：“很抱歉讓你想起了這些。”
“這是我該記起來的，而且我現在也知道該做什麽了。”艾因說道。
“我們該選一個幸運的維修站，讓他們損失一些東西。”2411轉移了話題。
“我們之後‘旅行’的方向是？”
“向東，深入內陸。”
艾因發動了引擎：“我也這麽想。我知道東北方的草原裏有個偏僻的維修站，除了長途運輸的機器之外幾乎不會有機器停靠。”
2411很高興：“好，就去那裏。”
他們順著沿海岸線鋪設的公路一路向北行駛，之後轉進密林，在闊葉林中度過了漫長的白天；夜幕降臨時地勢趨於平緩，沿路的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視野也重新開闊了起來。
“你單獨長途運輸的時候會覺得孤獨嗎？”2411仍把自己固定在艾因車頂上。
“不會，沒什麽思考能力的機器是沒有孤獨的感覺的。除了任務和生存，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說起這個，離開研發工廠的時候和你通信的那個是誰？”
“一臺吊機，以前旅行時認識的朋友，他也被改裝了，但是還記得我——前面還有57.8公裏就到了，你有計劃了嗎？”
“當然。”2411說道。
交替使用紅外傳感器和全譜光傳感器的機器視覺能力最弱的時候就在黎明和黃昏，這時候光強超過了紅外傳感能準確視物的範圍，而在全譜光傳感器中還一片烏漆抹黑。
一輛沒有開燈的愛因斯坦機駛出稀疏的樹叢，緩緩地停在了維修站附近，開始向外發射微弱的求救信號。
維修站入口的守衛發現了這輛不明來路的愛因斯坦機，“朋友！你怎麽了？”
愛因斯坦機並沒有應答，但求救信號越來越急促，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守衛繞著連通信都無法進行的愛因斯坦機焦急地檢查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端倪，只能敲敲距離計算中心最近的外殼：“可以接收我的信息嗎？請應答！”
“……”裏面發出了一段微弱的信號。
守衛的計算中心突然卡住了，一陣晨風吹來足以淹沒2411全身的野草在輕輕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但愛因斯坦機再沒有任何聲息，守衛貼在愛因斯坦機旁邊，像一座滑稽的雕像。
幾秒後，守衛大夢初醒一般站起身平靜地返回維修站，剛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這臺高大的愛因斯坦機被拋在路上，好像成了空氣。
EMP自爆程序開啟倒計時：30秒。
守衛回到維修站入口，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崗哨，而是走到了維修站內部：2411透過守衛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名守衛和兩名機修工，他們在問剛才的緊急求救是怎麽回事。
EMP倒計時還有10秒。
但是守衛沒有說話。
倒計時還有5秒。
這時候守衛的動作也停止了，他端端正正地站在維修站的房子裏，像一座雕像。
有一臺機修工意識到怎麽回事，開始驚慌地大喊快跑，有病毒。但是機修工所處的工作臺地形覆雜而且工具混亂不堪，要邁步的時候被電線給絆住，從工作臺倒栽到了門口。
另一臺機修工開始尖叫，從工作臺裏跳出來要奪門而逃，但是撞上了正要把摔倒的機修工移開的另一名守衛，慌亂的守衛開始罵人。
倒計時結束的瞬間EMP自爆的電路接通，電源直通自爆器的電流瞬間達到最強，機器內部開始積累電壓，電路連接處出現了微弱的電火花。
被纏住的機修工終於在同僚的幫助下擺脫了電線，正要離開這間房子逃出生天的時候，一股災難般的電磁脈沖從身後襲來卷遍了他全身的電路，感應產生的激流先是沖破了最精密的計算中心，之後在主電路上打火，所有的傳感器都在一瞬間燒毀，導線因為高溫熔化起火，火焰引燃了他身上其餘的可燃組織，黃色的火苗向上噴著黑色的濃煙，把滾燙的鋼結構熏成焦黑。
後面兩臺機器也經歷了一模一樣的災難，而自爆的中心只剩下了連回收價值都沒有的骨架和盤桓在骨架上的濃煙。不光是機器，連修理站內的監控設施，和連接主機的通信站，也一並燒毀。
2411和艾因也受到了EMP的擾動，電路裏出現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噪音。
“結束了。”2411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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